陈村照相馆陈村：生日快乐啊老吴亮

一些词记不起来不要紧，只要我们还在，尚能喝酒尚能笑笑。

1986年11月20日，吴亮在孔子墓前 陈村摄

我跟吴亮认识四十多年了，我叫他“老吴亮”。在他看来，我不懂他赖以吃饭的理论，不懂他深一脚浅一脚踏入的美术，不懂他业余喜欢的唱歌，甚至不会打麻将，实在有极少共同点。我是很喜欢跟他说话的，他也不逃避我。当然，他更喜欢跟程德培说话，他们曾面对面坐在一个阳台搭建的小屋子上班。他好像只有对程德培比较谦虚，被数落时一笑再笑。程德培很宠他，说起“这只大头鬼”也是眉开眼笑。德公有时会为吴亮抱屈:“阿拉吴亮啥时候这样求过人？”是的，我也想不起来他啥时候求过人。

吴亮的本业是写文学批评，当过理论刊物的副主编和主编。他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为先锋派呐喊，真正的先锋一如既往。他写一个面向自我的艺术家和友人的对话。他擅长自问自答自说自话。他是一个没什么对手的写作者。他没上过大学，成名后也没去投奔高校弄个博导当当，他没导师和师兄师妹一类要照顾面子的人物，说话和文字就很放肆。很长一段时间，他在我当版主的论坛泡着。他曾每天在一本书上随机撕下一页就开始批判，我猜他是批完贴在论坛上然后再去吃饭。被批判的先生学富五车桃李满天朋友遍天下，我很想为他引几个厉害的来切磋切磋，可惜没人愿意跟他交手。这个吴亮读过黑格尔康德马克思，打他比较费事吧，整整八个月，帖子被我置顶挂在头上，大家当作没看见，让他发疯好了。我也是从此时知道，教授们善于忍辱负重。有个叫李陀的好汉来转过一转，拉开架势舞弄了两下，吴亮刚开始兴奋，对方发现不好玩就走了。他重归寂寞。

莫言致吴亮

我说过很佩服吴亮。我们都是日日在论坛泡着，他最终用写在论坛的看似鸡零狗碎的文字出版了几本书，我则一事无成。吴亮曾要我将贴在小众菜园的《性笔记》整理一下给他的杂志，那帖子成了烂尾楼，我怕麻烦没做。他受在弄堂网写《繁花》的金宇澄启发，化名隆巴耶也去那里写下长篇小说《朝霞》。我隔两天去帮他将帖子的字号放放大，便于浏览。那是一部好小说。

王朔致吴亮

余华致吴亮

吴亮写文章的风格是“一挥而就”。程德培写一个人，要将这个人的所有作品都读一遍，巴不得有更多的材料。吴亮不耐烦，这个天才用鼻子闻一下就知道是香的还是馊的。他的文字，华丽、浑厚、雄辩，杀得兴起时，所到之处片甲不留。他不屑与众雷同，他开风气之先，他认定形式即内容。看他的回忆录，写上世纪八十年代就那么一段段小事，前言不搭后语，但堆积起来，比他人正经的叙事更能看出那个时代。他走得太快，太不在主干道上，太不肯违心去捧场，所以提到他的人不少，但专门来评论他的人不多。有他存在，文学批评更像是一个学术工作。后来他转身去写画评，画家们以被他评论为荣。

残雪致吴亮

吴亮致程德培

日子很快。还记得吴亮五十大寿的聚会，那时他女儿还在妈妈的肚子里。后来吴亮带女儿来我家下棋，小朋友的身高和棋都长得很快。记得吴亮和程德培过来，我们三个人谈文学的事情，《上海文学》的小林做记录，文本发在杂志上。很早时候他笑说:你写我，要写得看起来讲我坏话，其实是好话。几年前在思南读书会，他对我说:我今天就不讲话了，我现在不讲话。他经常记不起一些词了，造句有麻烦。我跟他说，我老了之后也会忘词，尤其是名词。什么都能记起，但某人的名字无论如何想不起，有时要去网上搜索一下。他现在独自住在画家们的工作室近旁，他们陪伴他照顾他。诗人王小龙有时去看他，接他出来跟大家吃个饭。前些天以春天为由头吃饭，我们喝白酒吴亮喝黄酒，席间他讲了较长的一段话，清晰地说了自己的设想。我应该录音才对。我这里有个录音是程德培谈自己来历的一段话，很珍贵。这种时候不常有，记一下就是历史。

吴亮

吴亮画陈村

一些词记不起来不要紧，只要我们还在，尚能喝酒尚能笑笑。四月二十七日，展览《漫长的瞬间——吴亮和他的朋友们》在上海斑驳艺术中心开幕了，他有画家送他的许多画，朋友写给他的许多信，他还问起1999年画我的那张漫画，要我找出来发给他。按我们中国人的算法，那天是吴亮的七十大寿。生日快乐啊老吴亮！

漫长的瞬间——吴亮和他的朋友们

THE LONG MOMENTS-WU LIANG AND HIS FRIENDS

2024. 04. 27 - 2024. 05. 27

主办:上海松江斑驳艺术中心、上海新桥美术馆

Organizers: ShangHai SongJiang Banbo Art Center

ShangHai?Xinqiao?Art?Museum

地址:上海新桥美术馆

上海市松江区泗砖南路255弄193号楼

Add: Building 193, Lane 255, Sizhuan South Road, Songjiang District, Shanghai

开幕:2024年04月27日 下午3:00

Opening:3:00 PM, 2024. 04. 27